2016年6月15日上午,山東省菏澤市中級法院第九審判庭內(nèi),臨沂大學原黨委書記、年近花甲的丁鳳云因涉嫌貪污罪、受賄罪正接受法律的審判。身為女性,從基層一步步走上正廳級領(lǐng)導崗位,丁鳳云被很多人視為“人中鳳”,而她名字里恰好有個“鳳”字。曾經(jīng)鳳舞九天的她,因放縱貪欲跌落塵泥,其間的曲折令人唏噓不已…… 

曾經(jīng)的“拼命三娘” 

1957年5月,丁鳳云出生在山東省臨沂市一個普通職工家庭。家里兄弟姊妹多,父母又忙于工作,有時會顧不上家,丁鳳云從小就和姐姐一起分擔力所能及的家務(wù)。17歲時,她和當時許多有志青年一樣,懷著對未來的希冀,來到莒縣城陽公社西陳樓大隊,成為一名下鄉(xiāng)知青。1975年11月,丁鳳云抓住臨沂地區(qū)水泥廠招工的機會順利回城。 

參加工作后,事事爭先、風風火火的個性讓丁鳳云很快打開局面,18歲就成為水泥廠團委的領(lǐng)導,之后是進修、升職……1984年7月,在高校進修兩年后,丁鳳云經(jīng)歷了又一次重要轉(zhuǎn)折——被提拔為臨沂地區(qū)婦聯(lián)組宣部副部長、辦公室主任。 

仕途順風順水的丁鳳云,家庭生活也如意順遂。婚后她與丈夫感情甚篤,1985年女兒出生,更是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。丈夫的支持和擁有孩子的滿足,全都轉(zhuǎn)化為前進的動力,她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勤懇耕耘七年后便嶄露頭角,成為臨沂地區(qū)婦聯(lián)副主任。 

1992年底,丁鳳云的工作能力再次得到組織認可,35歲的她被提拔為費縣縣委副書記。1998年2月,她調(diào)到臨沭縣,任縣委副書記、縣長,成為當時山東省為數(shù)不多的女性縣長之一。當時有家媒體對她進行了專訪,“女性擔任縣長是婦女從政的真正體現(xiàn),是女性同男子并駕齊驅(qū)、同展風姿的最好舞臺”,文章開頭這樣寫道。而在2001年,丁鳳云有了更大的舞臺,40歲出頭便成為臨沂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部長。 

女強人似乎有一個共性,即從來不知疲倦,丁鳳云也是這樣?！罢麄€人像被上緊了發(fā)條?！痹摪腹V人、山東省檢察院公訴二處辦案一組組長李從強這樣評價她。在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任上,丁鳳云同樣干得有聲有色:“中國書圣王羲之文化節(jié)”影響巨大;“沂蒙精神”大型展覽感動全國;《沂蒙》《沂蒙六姐妹》等影視作品獲獎無數(shù)、好評如潮。 

2010年10月20日,丁鳳云被任命為臨沂師范學院黨委書記。沒有任何學術(shù)背景到高校任職,她感到一定的壓力。一向倔強的她暗下決心:一定要在這里干出一番成績。同年11月26日,國家教育部批復,同意臨沂師范學院更名為臨沂大學。此后,丁鳳云全力以赴籌備掛牌事宜。 

2010年12月3日,丁鳳云連夜趕赴北京,準備第二天一早向教育部匯報工作。第二天早上,丁鳳云不慎摔倒。盡管十分疼痛,她還是咬緊牙關(guān)按時趕到教育部匯報完工作。從教育部出來,她才去醫(yī)院檢查,結(jié)果診斷情況非常嚴重:大腿雙側(cè)韌帶斷裂,血液已充滿骨腔。接診的醫(yī)生說:再晚點來就只能截肢了。住院治療兩個月后,她才能勉強下地行走。但即便如此,回到臨沂沒多久,她還是硬撐著到學校上班。知情的人私下里都叫她“拼命三娘”。 

晚節(jié)不保陷貪腐泥潭 

占地面積之廣位居全國高校前列,配備國標高爾夫球場,考研率最高的大學……更名后的臨沂大學駛?cè)氚l(fā)展的快車道,各項成就讓人刮目相看。而此時的丁鳳云,也逐漸沉溺于名位、權(quán)力為她帶來的各種“便利”中。 

在臨沂師范學院向臨沂大學轉(zhuǎn)型的過程中,教職工生活區(qū)作為大學整體規(guī)劃的一部分也緊鑼密鼓地開始建設(shè),學校教職工根據(jù)級別可以購買別墅或者高層住宅。到丁鳳云調(diào)任臨沂大學時,學校建設(shè)的別墅已經(jīng)出售完畢。根據(jù)學校規(guī)定,新調(diào)任的教職工可以在高層住宅中選購房屋。當時,同期調(diào)任臨沂大學的副校長李富山找到丁鳳云,說與臨沂大學有經(jīng)濟往來的淮海公司獨立開發(fā)了別墅樓,他、丁鳳云和副校長王勇何不以高層住宅的價格選購淮海公司的別墅,購房差價款就從淮海公司欠臨沂大學的款項中抵扣。 

李富山的想法正中丁鳳云下懷。她看到前任校領(lǐng)導都住了別墅,一直為來得晚享受不到這種待遇感到不平衡。于是,她安排李富山和財務(wù)處處長陳學營負責事情的具體操作。2012年8月到9月,丁鳳云三人分別以100萬余元的價格,購買了市場價值300余萬元的別墅,購房差價款共計717萬余元。同年,丁鳳云三人分別領(lǐng)取了房屋鑰匙,后來李富山將其購買的別墅轉(zhuǎn)售牟利。 

2014年初,校園里出現(xiàn)了一些“小字報”,揭發(fā)有校領(lǐng)導公款買別墅的丑聞。丁鳳云聽說后嚇出一身冷汗。不久,又有李富山被立案調(diào)查的消息傳來。盡管很喜歡那套別墅,急于撇清關(guān)系的丁鳳云還是忍痛割愛,將房屋退回了。 

然而事情的發(fā)展并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,2014年9月26日,山東省紀委決定對丁鳳云的經(jīng)濟問題展開調(diào)查。同年10月27日,紀委決定給予丁鳳云開除黨籍、開除公職處分,并將其涉嫌犯罪的問題和線索移送山東省檢察院依法處理。隨后,經(jīng)山東省檢察院指定管轄,丁鳳云涉嫌貪污、受賄一案交由菏澤市檢察院查辦。 

一開始,丁鳳云認為自己的行為只是普通的違紀問題,因此在紀委調(diào)查階段格外配合,除了供述紀委已經(jīng)掌握的貪污犯罪線索外,還主動交代了其他一些問題,上繳了部分錢款。她覺得很輕松,想著馬上就要回家了。直到聽說自己被“雙開”,她才意識到大勢已去,無法再淡定自若,甚至想到了自殺。辦案檢察官察覺出丁鳳云的情緒波動,適時予以開導,將處在絕望崩潰邊緣的丁鳳云拉了回來。 

認清形勢后,丁鳳云內(nèi)心又起了波瀾。面對辦案檢察官的訊問,她企圖用張冠李戴的供述混淆視聽。“她會把張三的事情放到李四身上,或者把收五萬的情況說成收了兩萬,這些小聰明都被我們戳破了。一方面和她斗智斗勇,另一方面我們也一直在用溫情感化她?！鞭k案檢察官介紹說。 

檢察官的人性化執(zhí)法讓丁鳳云深受感動,逐漸開始配合調(diào)查并主動供述了檢察機關(guān)尚未掌握的15起受賄犯罪事實。2015年9月18日,該案被移送審查起訴。 

遲來的懺悔 

6月15日上午9時30分,丁鳳云手持材料被法警帶入菏澤市中級法院第九審判庭。靛藍色帶有碎花的外套,黑色褲子和布鞋,平時就很注意形象的丁鳳云打扮得十分得體,只是她憔悴的面色,讓人很難將她和那個叱咤風云的“女廳官”聯(lián)系到一起。當審判長宣布“可以坐下”時,她向身邊幫她拉椅子的法警說了聲“謝謝”。 

家中擁有一套別墅似乎是當今成功人士的“標配”,丁鳳云一直認為自己作出的貢獻配得上享受這種待遇,對因為買別墅被調(diào)查感到有些委屈。表現(xiàn)在偵查階段,她在交代其他一些犯罪行為時比較痛快,一談到用公款抵扣別墅差價款的事就有諸多辯解。到了法庭上,對其貪污罪的第二項指控“伙同他人侵吞公款717萬余元,用于抵扣個人購買別墅差價款”成為法庭調(diào)查的重點,總共進行了兩個小時,一直到上午的庭審結(jié)束。 

談到這筆占其貪污受賄總額近82%的貪污款時,丁鳳云顯得尤為激動,對伙同他人利用公款抵扣房款的事實當庭翻供,提出自己不應對717萬余元的總額負責的辯解。而據(jù)本案公訴人、菏澤市檢察院檢察官張繼民介紹,在紀委調(diào)查以及檢察機關(guān)偵查階段,丁鳳云對這筆貪污的犯罪事實是供認不諱的,并且在省紀委制作的警示教育片中還聲淚俱下地表示過懺悔。 

針對這項指控,控辯雙方在應當采信庭前供述還是當庭供述、犯罪既遂還是未遂等問題上進行了激烈辯論。丁鳳云以偵查階段想要爭取好的認罪態(tài)度并且不知道問題嚴重性作為理由,推翻了庭前供述,當庭否認參與商議用公款抵扣房款,將全部責任推到李富山身上。公訴人則通過出示其他三名參與商議人員的證言,以及之后與房地產(chǎn)公司協(xié)商、簽訂合同、抵扣房款的相關(guān)證據(jù),反駁丁鳳云的辯解于情于理不合,與事實不符。 

面對公訴方出示的證據(jù),丁鳳云以臨沂大學在賬目上沒有進行平賬為由,回避已經(jīng)交房并且同案犯李富山將房屋轉(zhuǎn)售牟利的事實,稱自己并未實際取得房屋,應認定為犯罪未遂。此外,她還以李富山是最初提議者和事件的具體操作者為由,回避本人的決定、組織和指揮作用,稱自己是被動參與,應認定為從犯,不應對717萬余元的總額負責。 

參與辦理該案的山東省檢察院公訴二處檢察官李從強告訴筆者:這筆717萬余元貪污款能否得到認定是很關(guān)鍵的,如果認定,量刑應在十年以上;而如果認定不了,丁鳳云的貪污數(shù)額就會降到300萬元以下,相應的,量刑就會減一擋。 

下午1時30分,庭審繼續(xù)。對公訴機關(guān)指控其犯有受賄罪的22筆事實、126.82萬元錢款,丁鳳云全部予以認可,表示“沒有意見”。在這22筆受賄事實中,有13筆涉及丁鳳云為他人在職務(wù)晉升、工作調(diào)動、崗位調(diào)整等方面謀取利益,其中11筆發(fā)生在她任職臨沂大學黨委書記期間。 

不過,辦案檢察官也向筆者談到這樣一個細節(jié):丁鳳云的女兒大學畢業(yè)后,曾向母親提出過“想在臨沂大學找個工作”,被丁鳳云嚴詞拒絕,“這個事你不用想,我不可能因為你來破壞學校的規(guī)矩。” 

庭審結(jié)束前,丁鳳云在最后陳述時對菏澤市檢察院檢察官們文明辦案、人性化執(zhí)法表達了感激之情,對自己的犯罪行為表示了懺悔。據(jù)辦案人員介紹,在丁鳳云被紀委調(diào)查后,她的丈夫四處籌錢將贓款全部上繳,她的女兒在辦案人員面前談到母親時掩面哭泣。而在案件偵查階段,每次提到女兒丁鳳云都會潸然淚下,說她們母女聚少離多,她從沒盡到一個母親對孩子應盡的義務(wù)。 

目前,該案的審理工作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,法庭將擇日宣判。